成都市龙泉驿区同安乡有个清幽的小水库,名叫猫猫沟。这一带的小水库起名常常都有出处,譬如百工堰、宝狮湖、玉带湖,文雅而响亮。唯有这个地名显得十分平淡,丝毫也不引人注意。猫猫沟,带着一股川西浓烈的土腥味儿,倒显得有几分亲切。记得那里的大鲫鱼和乌鱼很是诱人,收费也不算太贵,20元/人/天。好几年没有去过了,何不趁着春光明媚,看看去呢。
一路加油快速北行,路口没有标识,差点儿赶到到洛带古镇。调头回来,在路人的指点下拐上同安乡四堰村的一条小路。一泓碧水展现在眼前。这是个极其普通的小小水库,1957年1月截断洪沙溪而成。土坝高21米,坝顶长105米,仅有103亩水面,总库容量49.5万立方米。正因为它小,又没什么特色,虽然水库里一般的鱼类都有,却常常被人们遗忘。这一带山高林密,长满了川西常见的柏树、杉树和马尾松。山势低缓处都是果园,枇杷果实尚青,桃花开的正盛。来自深山峡谷的风拂面而过,送来浓烈的桃花李花和油菜的花香。夹带着悠悠的柏树和马尾松特有的清新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猫猫沟碧水盈盈,绿树红花倒映入水,充满诗情画意。前行不远,几树低矮的桃花肆意地怒放着。小小的粉红花朵靓丽可人,精致绝伦,微风吹拂,仿佛一个个满树飞舞的小精灵。树下人影摇动,正在喝水。身形依稀相识,待他一转身,那不是蔡晓东么,网名巴山夜雨。他倒会享受,选了这么个艳丽之地垂纶。晓东向我打了个招呼,礼数周到却又显得无精打采,语气萧索,年轻英俊的脸上满布愁苦之色。将手中瓶子一晃:“李师,一起钓罢,来喝两口。”敢情他手上拿的不是矿泉水,而是个半斤装的小酒瓶。也难怪,这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刚刚跟女友火云分手,这大清早的就喝上了,借酒浇愁呢。晓东工作能力没说的,年纪轻轻,已经是副处长了。为人周到,处事得体,就是有一个毛病,好喝酒。他那个岗位少不了应酬,偏偏性子十分豪爽,喝酒的时候最是经不住人劝,逢劝必喝,一喝必醉。火云大概因为他屡屡醉酒才闹到分手。离他不远处的枇杷树下已有一个当地装束的老者,我插进去位置显得太挤,摇摇手继续前行。
连片的白夹竹一派葱茏,从半山腰迤逦伸向湖畔,在水面洒下好大一片浓郁的绿荫。湖面散布着一大片水草,深浅也十分合适。二十米外的96KaiFa源码也是当地人,一个编织袋权当鱼护,里面时不时地传出鱼儿溅水之声。一切都预示着这是一个极其理想的位置。谁知两个小时只上了两条小鲫鱼,白鲹儿倒是接二连三。我旁边那位用一根带着简易绕线轮的鱼竿,粗线大钩,左一条右一条,都是一两左右的小鲫鱼。细看之下,他洒向水里的窝料不是他们常用的麦子玉米和菜籽饼之类,而是鱼塘用的颗粒饲料。几年不来,居然鱼儿也改了口味。这个我也有啊,换了个稍深的地方洒下一把,白鲹儿果然少多了,大鲫鱼虽然不见面,也连钓三四条小鲫鱼。
正午的阳光透过竹梢洒落下来,湖面金光闪烁。白鹭无声无息地扑动翅膀,紧贴湖面翱翔,回旋转折之际姿态曼妙。除了胆大的麻雀,画眉、斑鸠、阳雀和白头翁都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热热闹闹地合奏着迎春曲,不愿意露出芳容,难道她们是在害羞?我竭力地分辨着这个大乐团还有哪些不知名的乐手。伯劳叫声洪亮而略带嘶哑,黑尾蜡嘴雀出声轻柔;那一声像极了俏皮的猫咪叫,大概是黄腹鷦莺;秧鸡儿清脆,白鶺鴒急促,山鸦雀啁啁……正听的得趣,一声问候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许臣才拎着一矿泉水瓶的老白干儿和晓东找我喝酒来了。早些年我曾在劳资处工作,这两个人都是经我的手进的研究所。小许是个极其讲究礼仪的人,即使在这种野外钓鱼的地方打招呼也十分正式,要在姓后面加上职称。小许也是个无酒不欢的人,喝酒比晓东还要爽直。晓东是禁不住劝,一劝必醉。小许呢,没有旁人劝的时候,自己也常常把自己劝醉了。得,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热闹啦。
尽人皆知我在酒桌上从来是“滴酒不尝,捞菜的大王”,何况他们仅有绝味鸭脖、泡椒鸡爪和一捧花生。小许和晓东交好,看好友失恋,郁郁寡欢,大概是让我这个年长者对晓东劝导几句。我拿出老伴儿准备的香肠和川东小城大竹带过来的豆腐干儿凑趣。小许看见香肠也还罢了,看见多年不见的观音豆腐干儿连声叫好。我抿了一口辛辣的老白干儿,问及他们的收获,比我还差。小许一上午尽顾着劝解晓东,只有三、四条鲫鱼。晓东是钓鱼高手,无奈意乱情迷,竟然打着“光脚板儿”。我劝了几句,晓东嗯嗯啊啊地应着,只顾喝酒。片刻之间半斤的小酒瓶里涓滴不剩。要在平时,早就夺过小许的老白干儿喝上了。这会儿只顾往嘴里塞豆腐干儿,对小许剩的小半瓶酒看也不看。看来孺子可教,晓东知道了自己的错处。小许看着晓东吃豆腐干儿像吃炖萝卜一样草草咀嚼三两下就往下咽,直摇头叹气:“这豆腐干儿要细细品味,你这不是糟蹋下酒菜嘛。”他们俩都有一斤以上的酒量,小许七八两酒下肚气定神闲,晓东才喝半斤却小脸儿煞白,典型的醉酒之象。小许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半斤酒,这才哪儿到哪儿?喝!”晓东目光呆滞,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尽是失意。喃喃呐呐地道:“不喝了,今后都四两为止,钓鱼。”起步身形踉跄,脚下不知高低,竟然真是醉了,小许连忙扶住。才半斤酒呐,情伤心乱啊!
又钓了几条鱼,想着晓东年轻有为,火云温柔体贴,一对璧人,为何闹到分手呢?何不把他们叫到一起撮合撮合?对,让小许打电话,把火云叫来,我和她父亲老广交好,我的话她也许能听。赶到桃花树下,只见晓东独自一人躺在树下呼呼大睡。蜂飞蝶戏,浑然不觉。连叫带摇才醒过来,虽对我连打招呼,那神情怔怔的。问他的话也要反应好一阵才能回答,蓬勃的朝气尽失,失恋对小伙儿的打击够大的。不一会儿小许回来了,后面跟着个姑娘,头戴棒球帽,身着一袭黄衫,短发杏目,眉弯如画,正是火云。原来是小许打电话谎称晓东醉的人事不知,火云虽言分手,却心系爱侣,随即赶到,小许到路口接她去了。
火云不知晓东醉成啥样,心头忐忑,一路紧绷着脸。和我招呼时脸上尚且阴云密布,眼见晓东无恙,心中顿时大宽。晓东见火云对自己的款款深情一如既往,顿时恢复了活力,醉态尽去。口才便给,妙语如珠,把个名不见经传的猫猫沟描绘的如诗如画,哄得爱侣笑靥如花。小许对火云道:“看你把东哥气的,可惜一代高手,今日坠了英名,在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打了个‘光脚板儿’!更可惜的是发下毒誓,喝酒不超过四两,我们酒友中从此少了一位豪侠!”火云不过要晓东喝酒有度,如今见他学会了克制,芥蒂尽去,笑着探头看晓东的鱼护:“我不信他会打‘光脚板儿’……这鲤鱼不小嘛,真漂亮。”小许当她说笑,晓东心中更是大奇,明明是一条鱼也没有啊。大家齐看鱼护,果然漂漂亮亮的一条金鳞红尾鲤鱼,晓东想:是了,我睡后小许钓的。小许当成是他走后我钓的,我则更不明所以。谁都没有钓,难道是童话里的鲤鱼mm成了精,要帮助晓东排忧解愁,自己跳进了鱼护?
正议轮间,那位老者吃罢午饭回来了。看我们在议论那条鲤鱼的来处,笑着用地道的川音道:“你们也真是,一个走了,一个睡了,喊也喊不醒,差点儿让鲤拐子把竿竿儿拖到水头,我帮你们拉上来的。”钓友们这些年渔具丢失无数,晓东却碰上一个极其淳朴的老人!我们几乎都没钓到什么鱼,向老人请教。老人很健谈,细数猫猫沟什么季节钓什么鱼好。老人兴致勃勃地说:桃花开时正是钓鲫鱼的旺季,蚯蚓和商品饵料都行,闭着眼睛也能钓上鱼来。火云嘴角微抿,瞟了一眼还打着“光脚板儿”的晓东。晓东递过鱼竿:“你来呀。”火云下竿就见浮标一顿,抖腕刺鱼果决,引竿轻柔,飞鱼利落,居然是小鲫鱼双飞,那技艺比晓东丝毫也不逊色。大家齐声喝彩,晓东的叫好声尤其响亮。听老人说五月间用小泥鳅能钓上来三斤多的鲈鱼和乌鱼,火云对晓东道:“我们五一来猫猫沟玩儿路亚罢。”俩人相视一笑,云翳具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