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伊米亚康地区,位于西伯利亚东北部,这个原本与我毫无瓜葛的地方,每年都不管我是否愿意,都会给我送来丰厚的礼物,那就是——“寒流”。
凌晨六点,除了无孔不入的寒意,就是漆黑的窗外。昏黄的街灯簇拥着同样寂寞的道路,在墨一般的夜里孤独延伸,空中,有雨丝划过。按照约定,我们应该出发了,去离县城25公里外的杨家沟水库,那里有我们久违了的乐趣。
杨家沟水库,一泓躺在寂静山凹里的世外桃源,算不得很大,百多亩的水面,被密密麻麻的芦苇不规则地隐蔽,水平如镜。这是我在无意间发现的天堂,被谨慎地藏为私房,时不时地来把玩一次,在宁静中放纵自己的思绪。踩着雨后的泥泞,步履维艰,有硕狗对严寒中造访的不速之客心疑,窜上跳下,吠出一团白气,更加重了我们的慌张,一步三滑,摇摇晃晃,曲径通幽。
看中的是一畦寂静的湾汊,一片顶花芦苇刚好挡住透骨的寒风来袭,饶是如此,人也只能缩成一小团,才能尽力避免热量的散失,尤其是手脚,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了刺痛的感觉。高台两米,离岸八米,水深五米,无钩挂,有乱石凹凸。以发散颗粒加酒米,以及《红虫鲫》少许,攥成拳大三五团,抛下做窝,传统钓组,4#万能袖,1.5#主线,0.2#子线,蚓、蛆为饵,星漂几粒,青水黄山中守候。突如其来的寒冷,雨雪的天气,使得路断人稀,偌大的水面就只有我们三人在斑驳的丛中隐现。现在的农村,愈发的冷清,就连岸边红果累累的桔树,也不见了顽童举竿敲打的身影,凛冽风中,一地落红。
鱼讯来得很快,后做的一个窝先发,星漂轻轻地没入水下,提竿刺鱼,二两的鲫在这样深的水下,在软竿柔力牵引中,有一种飘扬的感觉,顺利飞鱼,滑溜冰凉的鱼体,握在手里,不见挣扎。再抛,刚触底,又是一个慢悠悠的下潜,一般大小的鲫再次出水,一分钟内连着两尾,在冬季,算比较少见的,当时,就觉着不怎么冷了,感到胸中有一股豪气在回荡,今儿!发了!
我实在不清楚,为什么在这冷的天,小麦穗为什么它就不歇着,接下来,它给我展开了剧烈的热身运动,7.2米的长竿,提个没完没了,右手倒是热乎了,可是左手呢?还有两只脚呢?再加上胳膊的酸痛呢?一度,我想过放弃,冰天雪地的,头脑发热,甚至,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找什么罪受来了。
野钓的最大乐趣就是你不能预测下一个是什么,在我就快要放弃的时候,鲫鱼总是会来给我一些雪中送炭似的安慰与鼓励,让我觉得手脚那几乎麻木的感觉原来咬咬牙也能克服。
当然我也预测不到,那太香的诱饵也招来了一大群这样的蒙古青鲌,不同于它的近亲,蒙古红鲌与翘嘴鲌,在小水库里的它永远也长不大,刀片般的身材前面安着极不相称的大嘴,一开一合仿佛在打着节拍低吟:我要吃,我要吃......肉!
你同样也是我预测不到的,你说你,都这么冷的天了,不呆在家好好冬眠,张牙舞爪的跑出来捣什么乱嘛!信不信我把你扔岸上,象我一样给冻傻咯!
在水下那深邃幽暗的世界,你的存在无疑会带给大家一片亮色,我也试着猜想,漂亮的你应该有一大群忠实的拥趸,众星捧月,鞍前马后,突然的失去了你,它们是否正在捶胸顿鳍,惶惶不可安生呢?那么,离开你所陌生的环境,回到你熟悉的世界,将美丽进行到底吧。
最让我猜测不到的事,出现在上午十点,一次黑漂后,顿竿刺鱼,竿大弯,心大骇,正疑心是不是挂着什么了的时候,你开始慌张了。透过弯月般的竿体和绷紧的鱼线,我能深切地感受到你的恐惧,有一种你未知的力量在始终牵制着你的嘴角,不依不饶的想要把你往光亮的方向拉拢。知道吗,从那时起,我体会到一种彻底的放松,是物我两相忘,空山听鸟鸣的放松,绕线轮上有足够的鱼线支持我长久地享受这种幸福,甚至,我还抽时间点上了一支烟,以期把幸福感扩大化。
左冲右突,你始终不能摆脱掉那股力量,你强它弱,你弱它强的现象让你很迷惑,直至恐惧,到恐惧到不行。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无由的恐惧是会消耗掉你的斗志的,可是你冒着泡泡告诉我说,你准备放弃了。就在近水的一刹那,我相信聪明的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麻烦来自于岸上那个嘻皮笑脸的家伙和那家伙手里那根弯曲着的棍子,我想你开始愤怒了,拼命的冲刺表明你做好了鱼死线断的决心,我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对手。
但是,先前的巨大恐慌已经消耗掉你大部分的体力,困兽犹斗的最后一博就足已把你彻底累垮下,看着你第一次出水就完全放弃的熊样,亏你还有两千克重,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吗?我烟还没抽完呢!
看着困在护里,一脸无辜的大家,我心有点动摇了,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你们高贵的生命之上,是否有点过于残忍。
身后,枯草如发,残枝似针,粘雨带露,瑟瑟萧条,生命就在我身边的世界消失。突然,发现一棵正在枯萎的小草,绿色从叶尖向后逐渐隐退。蓦然醒悟,原来这只是顽强生命在恶劣中的内敛与蛰伏,它在积蓄着力量,等待轮回,期待在春天来临之际,让生命的礼花在大地重新绽放。
念至此,我心便释然了。